十八岁那年的梅雨季特别长,我捏着暨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校门口,雨滴把"旅游管理
更新时间:2025-05-31 05:19:12
十八岁那年的梅雨季特别长。我捏着暨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校门口,雨滴把"旅游管理"四个字晕染成蓝色的溪流,顺着我的指缝蜿蜒而下。广州的湿热空气里,行李箱滚轮声与蝉鸣混作一团,像命运交响曲的前奏。
专业课比想象中枯燥得多。《旅游资源开发》的PPT永远有发黄的茶渍,《服务心理学》的案例里全是虚构的"张先生""王女士"。只有教学楼顶楼那间朝西的阅览室,落日会把《国家地理》杂志的雪山照片镀成金色,那时我才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毕业后进了省内最大的旅行社。塑料导游旗在行李箱里磨出了毛边,腰间扩音器永远带着汗水的咸味。我带老年团去北京看褪色的宫墙,陪蜜月情侣在三亚沙滩上踩脚印,给小学生讲解恐龙化石时要注意他们乱摸展柜的手。某天在周庄带团,当我把"沈厅"的解说词倒背如流时,突然发现檐角滴落的雨水和大学报到那天如此相似。
二十八岁在相亲饭局遇见当护士的她。她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给小朋友的草莓味创可贴,这个细节让我在第三次见面时买了戒指。婚礼那天,旅行社同事起哄让我用十种方言说"我爱你",我却突然想起大二那年,宿舍夜谈时说要去冰岛对着极光告白。
女儿出生后,我的行李箱从28寸换成20寸登机箱。房产证压在抽屉最底层,每月还款短信比景区天气预报更准时。有次陪客户喝到凌晨,在酒店洗手间发现镜中人打着印有旅行社LOGO的领带,鬓角有根白头发倔强地翘着。
四十岁生日收到女儿手工做的贺卡,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埃菲尔铁塔。那晚翻出积灰的相册,大学毕业旅行在黄山拍的合照已经泛黄,当年说好要一起开民宿的室友,现在朋友圈在晒二胎的满月酒。
五十岁那场重感冒后辞了职。和妻子在小区门口开了间广式糖水铺,菜单背面印着我手绘的羊城八景。常有个穿校服的男孩来买双皮奶,他书包上挂着的"中国地图"钥匙扣,和我大学时那个几乎一模一样。
六十三岁第一次坐轮椅出游。女儿推着我在鼓浪屿看日落时,海水把夕阳碎成无数金箔。我突然抓紧扶手:"你看那块礁石,像不像我当年..."话没说完就听见外孙女嚷着要买冰淇淋。
养老院的秋天来得特别早。七十五岁那天,护工把《孤独星球》摊在我膝头却翻错了页。窗外梧桐叶飘落的速度,和记忆中广州塔电梯下降的速度,在某一刻达到了奇妙的同步。
最后那个清晨,监护仪的警报声听起来像大学晨跑时的哨音。朦胧中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雨里,校服后背被淋出深蓝色的翅膀。这次我终于对他说:"没关系,那些风景,我都在别人的眼睛里见过了。"